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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 分道揚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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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了貴陽三個月,便又到了我要離開的時候。

臨走前的一晚,紅黎深來了管府找我。在廊上他和飛翔拉拉扯扯的邊鬧邊走,我直看到捂住額頭。

「黎深是有事要找我嗎?」我拉了拉飛翔的衣袖。

飛翔一巴掌拍在紅黎深的後腦勺上,「沒事!甚麽都沒有!」

紅黎深一腳回踹,嗒的一聲打開手上的折扇,「沒事我過來找你有個屁用。」

「……」屁?那個,沒記錯的紅黎深明明是大貴族……我噗一聲笑了出來。

他哼了一聲,「說了又怎麽樣?你還怕她會回去找那條臭蟲嗎?」紅黎深睨著我,「要不要也是她自己的決定,你瞎管甚麽?」

飛翔望望我,松開扣住紅黎深脖子的手,「好,是我錯,要說你就說。」他雙手叉著腰,轉過了臉,「我都不管了。」

他們這是怎麽了?

紅黎深又是嗒的一聲收起折扇,「葵皇毅說的和事實有出入。」他用折扇指著我,「你被耍了,蠢材。如果他是有份害死傑潼的人,我早就將他丟進臭水溝淹死了事。」

他這樣說……是甚麽意思?

我晃了晃,扶著柱子在欄桿邊上坐下。最近受到的刺激有點大,我都有點傻眼了。

「有跟蹤記錄,是因為姓葵的派了人去保護他。」黎深撇開了臉,在夜色下他的五官昏暗不清,「只是,派去的人也死了。」

我皺了皺眉,「真的?」

「你真是豬屁股做的腦子。也對,要不也不會看上那個惡心的家夥。」紅黎深撇了撇嘴,不耐煩地嚷嚷道:「他接下的案子還讓死了考生,他怎會故意讓自己出這種漏子?白癡啊你。」

是嗎。

我苦笑一下。我都差點分不清甚麽才是真的了。紅黎深所說的,如果我冷靜一點也是可以想得出的,可惜多年的相處讓葵皇毅太了解我了,要想惹火我,易如反掌。這個說謊高手。

紅黎深隨手轉著折扇玩,「藍州那邊,私鹽商有人不聽話,藍家是借葵皇毅之手清理門戶,幫助你是要表明藍家的態度。那堆強力臭蟲!要你來當紅家的帳房你偏不肯。」他嘖了一聲。

低頭想了想,我擡眼望他,「為甚麽要告訴我?你不是也不喜歡葵皇毅的嗎?」

紅黎深趾高氣揚地道:「當然是要來搞破壞的!他想做甚麽,我偏不如他的願。」

其實是擔心我因為傑潼的事而心裏不好受的,對嗎?我笑了起來,「謝謝。」雖然當年只是短短數月,但傑潼能夠認識到這樣的朋友,真是太好了。

「嘖!」

「阿三,」飛翔轉回頭來,「那你還走嗎?」

「當然。」我笑著也大力拍了一下飛翔的肩,「不只是男人,女人也是一旦放手了就不會回頭的。」我覺得,有點累了。我向飛翔笑著說:「看來,丈夫還是找個蠢點的好。」

我沒辦法原諒將我隨意擺弄到這個地步的他。

願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離,僅僅是奢望。想找一個可以坦誠相待的人過一輩子,有這麽難嗎?還是說,我的世界觀果然有甚麽地方錯了?

我沒再說甚麽,帶上人安靜地離開了貴陽,一邊行商,一邊教導林牧托付給我的學生崔昌豐。不過就我看來,崔昌豐走的也多半會是仕途,而非從商。

「蘭姐姐,」在藍州邊境小鎮的一處路邊小攤上,崔昌豐起身幫我倒了杯茶,不緊不慢地道:「這藍州遠比紫州富裕,沒問題嗎?」

我笑了笑,托起茶杯,輕呷一口才回答,「水不好,茶不好,」我稍揚嘴角,「泡茶的人更是敗筆。」明明就不是專心泡茶的,何必還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?小時候的崔昌豐,還是個鬼精靈的頑皮孩子來著。

崔昌豐倒是沒生氣,反而微笑著道:「您又笑我了。」

「昌豐,我送你去貴陽好嗎?」若是想考國試以從仕,自然是留在京畿學習為好。

「被您看穿了。」崔昌豐滿不在乎地看向外面,伸手一指,「外面天廣地闊,我為什麽要畫地為牢?應試要學的,牧大人也教過我了,趁年輕該多去外面走走才對。」

……比我還要老成是怎麽回事?我笑了一聲,「好,都依你的,不過也別小看了國試。」

「考不過就當真表示我沒資格為官?考過了又代表真有資格了?」他輕輕的哼了一聲。

我聳聳肩,沒再問。大概是昌豐又看見甚麽貪官汙吏了,正在生悶氣來著。

「若是為官,我倒是想進禦史臺。」崔昌豐頓了一下,然後收起先前的輕浮,嚴肅地向我低下頭,「抱歉,蘭姐姐,是我失言了。」

「沒有,你會這樣想也是可以理解的。」我跳過葵皇毅不提,「只是我覺得將他們都查抄了雖然爽快,但終非正途。如何提升官員本身的質素才是正事,如同民無訟為上佳一樣。」

崔昌豐面無表情地道:「民無訟本來是想說天下太平,偏生那起官員就以這一句為由推卻真正的訴訟。依我看,治亂世得用重典。」

「你也說得對。」我笑了笑,沒再多說。現任國王紫戩華就是治亂世用重典的表表者,我一點都不喜歡他。不過,也是能理解的。「真搞不明白你怎麽偏愛這些說不清的政事。」我嘆一口氣,給昌豐遞了個包子。

崔昌豐的臉色黯了黯,「蘭姐姐,我覺得牧大人和文顯大人有壯志未酬之感。」

所以你想去看一看恩師心中所郁結的是甚麽嗎?我笑著摸摸他的頭,好孩子。昌豐楞了一下,然後猛地撇開臉輕咳一聲,耳尖紅了起來。

「蘭姐姐,我已經快十六了!」他略帶抓狂地低吼道。

我笑瞇瞇地說:「是嗎?抱歉。」這個裝老成的少年,真是非常可愛。

嗯,我要變身怪阿姨了,哈哈哈哈。

從藍州將絲綢轉運至茶州,路途雖然辛苦,但是一個轉手,價格就翻了幾翻,讓初次親自賣東西的昌豐嚇了一大跳。雖然我現在不是全商聯的幹事,但也是登記了的商戶,自然是乘著免稅之利到了金華城經濟特區出貨。柴凜此時還在金華,她便問我隨後可否一道去黃州總會。想了一下,我就點頭。

正好我也想去見見黃鳳鳴。於是,我就讓昌豐跟著商隊再走幾趟,自己帶著甘草、王大力、小小和阿文四個章家仆從以及文書劉加禾,與柴凜一道去了黃州。

再亦不提京中之事。

年底時我們來到黃州,我為柴凜引見總會的幹事,自己亦前去商談中價茶葉和絲綢的生意。黃州的商機比起天下最富的紅、藍、紫三州,有過之而無不及。自然,我亦有會見此行的目標,黃家二公子,黃鳳鳴。

「等了這麽久,終於等得澤蘭小姐的回覆,」在酒樓臨街的包廂中,黃鳳鳴淺笑了一下,「卻不知是否應該慶幸。」

他是知道我解除婚約之事了。我拿起茶壺,緩緩地沏著茶,直至茶香四溢,我才開口道:「二公子,你該慶幸。」我笑了笑,給他奉了一杯茶,「我想我還算是個有些許用處的人。」黃鳳鳴想招納我,我應下了。

黃鳳鳴接過茶杯,嗅了一下茶香,輕呷一口,唇邊的淺笑始終沒有落下,「看來澤蘭小姐的茶是愈發的好。」

「可惜,此一時,彼一時。」我同樣報以微笑。

「你的意思是……?」

「未知二公子是不是有興趣著手茶這一項?在下倒是有數個不錯的莊子在手。」我現在有的藍州茶莊泰半都和葵皇毅有關,而且是借他之力而得藍家助力發展,所以,我決定將茶的生意一個不剩地脫手。

黃鳳鳴楞了一下,覆又笑開,「藝高人膽大。」

「二公子說得太過委婉了,」我低笑一聲,「有勇無謀更為恰當。」

「明知無謀卻依然要做?」

我轉頭看向窗外,此時正下著少見的冬雨,空氣也變得更為濕冷,「平日辛勤,為的不就是但願自己不再為難?」

「紫州賑濟之事也是如此?」黃鳳鳴臉上笑意溫和,但眼睛卻是緊盯著我不放。

連這件我做得隱秘之事也直說出來,大概這就是黃鳳鳴對我最後的試探了。我輕笑一聲,「錢財賺來而不花,等於沒賺罷了。」
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黃鳳鳴一手拿著折扇,在桌子上輕敲了好幾下,「好一個章家三娘。」

即使事不成,至少我和黃鳳鳴是交好了。我將茶杯推開,命人上酒,攏袖倒了滿滿的一杯,向黃鳳鳴笑笑,舉杯一敬,一杯喝盡。黃鳳鳴笑了聲,同樣回敬一杯。

「去樓下說一聲,」黃鳳鳴側身對侍從吩咐道,「今天樓裏的花費,我包了。」

我們相視一笑,再次互敬一杯,直至酒壺見底方罷。

沒過幾天就傳來消息,有一個全商聯總會的幹事因事辭任,我的名字被補了上去。

聽到這個消息時,我正和章家文書劉加禾在書房中議事。

「小姐,」劉加禾笑著站起身來對我拱手,「恭喜。」

我也起身,伸手示意他坐下,「劉先生不必多禮。其實我亦無甚把握,」我苦笑著搖頭,「我還以為黃鳳嗚會因為我太過沒拘束的行止而放棄推舉我的。」將藍州茶莊變賣,章家明面上的實力再次大幅下降,而且我在應對黃鳳嗚的時候,沒再過多掩飾自己的想法,明知有些不妥、不適合我身份的話也直說。

除了發展生意,我更希望為日後的自己找一個真正合適之處安身,所以,沒必要過多地矯情掩飾了。

劉加禾卻是搖了搖頭,笑道:「小姐不必妄自菲薄,若非您行事低調,只怕黃鳳嗚早就更大力地拉攏你了。」

我笑到不行,「我?低調?我可是章三瘋來著,劉先生才是不必寵著我,總是在說我的好話。」

劉加禾也笑了聲,半晌後,亦道:「不過我也確實沒想到黃鳳嗚會如此鍥而不舍,我本以為他會想找個更聽話的棋子推上去。」

「下棋並非等於建立傀儡,」我屈指在桌上敲了一下,「劉先生還記得以前我們不推舉方老,轉而推薦中立的崔凈上任為黑州會長一事嗎?」我笑了起來,「一樣的道理。全商聯不能夠變成黃家的一言堂,所以黃鳳嗚自己不可以上,太聽話而全無個人立場的也不行,上任的是與黃家交好之人,足矣。」

「小姐高升,指日可待。」

我笑著應了,心中暗嘆一口氣。商場如戰場,情況瞬息萬變,誰都說不清以後的事。

還是以繼續累積實力為上計。

黃州事了,我辭別柴凜,繼續行商。歲末,我回了黑州隆清縣探望林牧和李文顯兩位老大人,林牧依舊裝瘋賣傻而句句鋒利,李文顯更是不用說了,照樣的將我從頭到腳都批成了個傻子。我笑著與他們過了新年,開春就繞道前往州都遠游城探望鐘傑潼的母親。

老夫人拉著我的手,滿心滿眼的痛惜,「蘭兒。」

我笑著反握她的手,輕拍她的手背,「鐘姨,我沒事。」我沒有向她細說過葵皇毅的事,她只知我們解除婚約了。

「你不說,我也不問了,只是,」她抹了一下眼角,「女子最好的幾年就這樣過了。」

開春,我就二十八歲了。

我故意賣傻哄老人高興,側著頭笑道:「甚麽啊?女子最好的幾年,現在才要開始來著。」我可以做的事情,尚有很多。

剛走出鐘家大門,甘草就向我遞上三封信。她一邊向我行禮,一邊道:「小姐,一封是來自黃州黃二公子的,一封是來自茶州鄭悠舜大人的,一封是來自紫州葵皇毅大人的。」

我先是看了前兩封。黃鳳嗚自是與我商議全商聯總會之事;已在茶州經營六年多的鄭悠舜,近來對陣茶家的境況益發嚴峻,來信自也是與此有關;而皇毅……

甘草伴著我向馬匹走去,適時在我耳邊輕聲道:「王大力剛報了上來,說葵大人藍州私鹽案一事已了,未計及私鹽商,單是下馬官員和家眷也足有二百二十八人。」

他這次又是大獲全勝了啊。

我靠在馬邊,隨手將葵皇毅的信拆開來看。

信中只有兩字──甚歉。沒解釋,更沒有挽留。

我靜立良久,然後苦笑一聲,拿出隨身的火折子,將信燒了。你連多解釋一下也不肯嗎?還是,你肯定這時候的我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,不必解釋了?

「小姐,您生氣了?」同樣上了馬的甘草問道。

「已經不氣了。」只是,洩氣罷了。

「百年修來同船渡,小姐,甘草妄言,請您三思。」

我向她笑了笑,「出發了。」

甘草一楞,然後重重地點了一下頭,「是,小姐。」

出發了。

這一趟,我正是要去貴陽行商。在貴陽的時候我照例借住在飛翔的府中,同時又去了看望二伯父家的五堂兄,章澤池。

這天,我騎馬去了貴陽衙門,翻身下馬。衙門門前有人來問,我便提著酒朗聲笑道:「章家三娘送酒來了。」

不一會兒,年近四十的章澤池便大笑著迎出來,「蘭堂妹,這次帶了甚麽酒來啊?」

又是一場把酒言歡。

回程時天色已晚,我沒讓章澤池再送,自披過了披風便上馬而去。不巧,沒跑多久就讓我撞上了貴陽的第一場春雨。不走運啊。我失笑一聲,隨即轉道往一處店面的廊下暫避。我下了馬,笑著安撫被雨水擾得不耐煩的馬,抽出懷中的手帕輕拭衣袖,轉頭擡眼間,意外地撞進了一雙同樣帶著幾分意外之色的灰藍色眼睛。

與十二年前同樣的顏色,當中的神彩卻要比過去遠為晦澀不明。

我向他輕施一禮,「晚上好,葵大人。」

皇毅看了我一陣子,然後也點點頭,「晚上好。」

他的衣衫微濕,看來也是避雨來了。我上前一步,將手帕遞給他。

「有勞。」他伸手接過,擦了擦衣襟。

我們就這樣,並肩站在了廊下,看著廊外的大雨。沙沙沙沙,雨水打在了檐蓬之上,讓空間不至於太過靜寂無聲。

皇毅還是打破了沈默,「對不起。」

我笑了笑,「沒關系。」盡力了。盡力地試過了,只是我們依然不適合走進彼此的世界而已。他也是為我好,不希望我因他的事而受傷罷了。

都罷了。

「沒再受傷?」我問。

「沒。」

我好笑地看著他。沒他的頭,他手上的繃帶是透明的嗎?我失笑一聲,他皺了一下眉,顯然為隨口而出的拙劣謊言而苦惱。

「葵大人,保重。」

他稍稍低下頭,看了我好長的時間,直至雨勢都轉小了,他才輕嗯了一聲。

「嗯。」

我轉頭望向天際,烏雲都漸漸散開,圓月又再次冒出。我轉頭向皇毅一點頭,便翻身上馬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回到飛翔府中,我和甘草說笑著更衣,這才獨自回轉房裏。躺在床上,我安靜地閉上眼睛,在微醺之中進入夢鄉,忘記自己哭了的事實,記得明早醒來之時,要清醒地醒來。

──不出半年之後,葵皇毅成為了彩雲國史上最年輕的禦史大夫,官居正三品,成為名正言順的朝廷大員。

──在他升官的一年半後,我亦成為了全商聯黃州總會的兩位副會長之一,以專走貿易投機生意的章三娘之名聞名於彩雲國。

──又再過兩年後,終於出現了彩雲國史上的第一個女性官吏,《彩雲國物語》的女主角,紅秀麗。

紫戩華的大業年間終於都過去了,彩雲國迎來了紫劉輝的最上治之年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公告:抱歉,雖然我知道停在這個節骨眼上很缺德,但是我真的要開始斷更了。。。因為最近的事真的很忙T_T

請給我一點點時間吧,到下星期五(25/7)晚上十時前會覆更的!

P.S.此卷已完,下卷:第四卷,在水一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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